本报记者 奚冬琪 雷蕾 江迪
今年以来，全国多地住建部门相继发出通知，要求施工单位不得让60岁及以上农民工进入施工现场从事建筑工作业，不得签订劳务合同。这使得很多大龄农民工开始为自己的生计担忧。近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等5部门印发《关于进一步支持农民工就业创业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提出“加快开发就近就业岗位”“加快推进返乡入乡创业”，同时也要求“尊重大龄农民工就业需求和企业用工需要”“不得以年龄为由‘一刀切’清退”，为大龄农民工就业提供了强有力的政策支持。
对于大龄农民工，既要让想回乡的能有新工作，又要让想留下的能留下、有保障。如此，这一工作又该如何开展，各方都在努力探索和实践。
返乡创业，大龄农民工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在山东省济南市槐荫区段店村，提起祝家老面馒头店，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每天清晨，馒头店门口都会排起长队。队伍里不仅有附近的居民，还有大老远开车过来的顾客。“以前在工地包钢筋，现在有了自己的馒头店，没想到这改行还挺成功。”年近六旬才当上“老板”的祝道全说，这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和许多年轻时就外出谋生的农民工一样，为了让家里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祝道全30多岁就开始外出打工。“刚开始也没有技术和特长，什么赚钱就干什么。”祝道全说，他干过不少工种，最后觉得还是在建筑工地挣得最多，就一直在工地上做包钢筋的活，这一干就是十几年。用他的话说，在工地的生活，就是每天睁开眼干体力活，然后吃饭、睡觉，循环往复。这些年，家里盖新房，孩子上学、结婚，靠的都是他这份收入。
最近几年，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不仅祝道全自己时常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家里人也都劝他别干了，早点回家养老。“主要是工作压力大，工地环境也不好，比较危险，家里人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什么意外。”祝道全说，最终让他作出改变的，是感觉自己有些与时代脱节了。“看着身边比我做的时间还长、岁数比我还大的老师傅，我总是在想，难道我也要像他们一样做一辈子包钢筋？就不能有点别的生活？”
之前在工地的时候，祝道全就听说有些地方已经不再和60岁以上的农民工签劳务合同了。“我虽然还没到60岁，不过也快了，与其毫无准备地让别人辞退，还不如自己主动找个出路。”抱着这样的想法，祝道全下定决心，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
人是回来了，但总不能直接“养老”吧。在外打工这么多年，祝道全说自己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可干什么，又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现在找工作门槛高，学历最低也要个大专文凭，我除了包钢筋也不会其他的。”
能干什么，要怎么干？刚回来那阵子，祝道全一度非常迷茫。
思来想去，祝道全终于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就拿得出手的一道绝活儿——做馒头。在和老伴儿商量之后，祝道全决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馒头店。“好在现在国家的政策都很支持，小店的各种证照很快就办下来了，地方也选好了。”祝道全说，准备开店那阵儿，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会不会亏本。没想到开业当天，毛收入就超过了2000元，差不多净赚400多元。虽然钱不算多，但祝道全觉得这比在工地干活不知好了多少倍。
如今，祝道全的小店已慢慢走上正轨。50斤装的面粉一天要消耗掉20多袋，去除房租人力等各种成本，一袋面粉能挣出50块钱，一天下来净挣千把块。“从工地包钢筋到馒头店老板，对于我来说，人生算是有了一次大翻身。”看着生意红火的小店，祝道全心情挺好，“虽然眼下疫情还没完全过去，什么行业都不好干。但只要人勤快，走到哪儿都缺不着饭吃。”
当年，海外留学人员回国就业创业被称为“海归”，如今农民工返乡创业，则可称为“城归”。2020年以来，返乡入乡创业人数持续增长。相关数据显示，目前全国返乡入乡创业创新人员已超过1120万人，预计到2025年有望达到1500万人。可见，农民工返乡创业具有持续的韧性与活力。而随着《意见》出台，“为农民工就近就业增收创造条件”“为返乡创业农民工提供政策咨询、开业指导等专业化服务”等政策的逐步落地，相信会有越来越多像祝道全一样的大龄农民工，回乡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留下工作，再就业环境和权益保障要跟上
想回乡的人能找到新工作，而对那些仍愿留在城市原岗位，特别是建筑行业的大龄农民工来说，如何让他们既安全又安心地工作，也是需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今年，江苏省宿迁市政协以“界别活动月”为契机，对建筑业大龄农民工就业和生存问题展开调研。调研发现，以宿迁市为例，大龄农民工如被清退，其中绝大部分人既没有基本养老保障，又无法在短期内找到合适工作，面临较大的生存压力。50岁以上的农民工中，有近七成表示其他行业工作不好找，特别是一些患有隐疾或伤残的农民工，求职更为不顺。另外，大龄农民工就地转岗少，虽然一些人积极地在建筑工地寻找其他辅助性工作，但收入较原来降低50%左右。
对此，宿迁市政协建议，对于身体素质较好、有务工需求的大龄农民工，相关部门要变堵为疏，引导建筑施工企业根据农民工自身情况安排从事建筑工地保安、搅拌等其他辅助性工种。另一方面，要多方协调，引导有工作意愿的超龄农民工从事环卫、护工等工作。
应高度重视大龄农民工劳动技能的提升，不断增强其在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力。对于一些有余力、有再就业愿望的大龄农民工，人社部门应及时做好技能培训服务，为其提供更加多元的就业机会和渠道，营造良好的再就业环境。
目前，随着乡村振兴的全面推进和小城镇建设发展速度的加快，对农村劳动力的需求日益增多，一些身体健康、就业意愿强烈的大龄农民工因此有了用武之地。应继续大力推进美丽宜居乡村建设，发展农村特色产业，完善社会公共服务体系，让返乡大龄农民工在家门口就能找到合适的岗位。
在宿迁市政协看来，要从根本上解决好超龄农民工生存和就业问题，有关部门在权益保障体系建设方面要及时跟进。例如，合理引导灵活就业的农民工按规定参加基本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推动建筑施工企业为农民工缴纳社保，强化农民工权益保障。
对此，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广西壮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戴红兵也提交了相关提案，呼吁重视农民工社保缴纳问题。戴红兵在调研中发现，建筑工地农民工更愿意参加城乡居民养老保险，而缺乏参加城镇职工养老保险的意识，主要原因在于社保15年缴费年限偏低和农民工相对弱势的就业地位。
如果以灵活就业人员身份自行参保呢？戴红兵认为，以我国目前的社保制度来说，对灵活就业人员仍存在诸多限制和不便。首先针对数量庞大的外出务工人员，无法在工作地参保，因为多数地方只统筹本地户籍的灵活就业人员，且目前缺乏全省及全国统一的灵活就业人员参保政策。第二，灵活就业人员参保缴费基数过高，缴费与待遇脱节，农民工自身就不愿参加。第三，灵活就业人员社保范围窄，以灵活就业人员身份参保，只包括养老和医疗两项，相比企业职工社保少了工伤、失业和生育保险。第四则是灵活就业人员社保账户转移接续难。许多农民工异地就业、工作岗位更换频繁难以满足社保连续足月缴费达到缴费年限的要求，由此造成账户转移接续困难。
为此，戴红兵建议，要提高对农民工群体社会保障政策的包容性，破除灵活就业人员缴纳社保的户籍门槛，进一步完善转移接续制度，促进基本社会保障均等化。同时，研究政策补贴社保方式，或者通过税收优惠、社保支付比例调整等方式，对合规优质企业进行鼓励，正向引导其为就业者购买社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