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化周刊

一份珍贵的学术研究资料

——访第九、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鲁迅博物馆原副馆长陈漱渝

本报记者 郭海瑾

《 人民政协报 》 ( 2023年07月24日   第 12 版)

《陈漱渝藏学术书信选》

■ 近日,由第九、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鲁迅博物馆原副馆长陈漱渝选编的《陈漱渝藏学术书信选》出版。本书精选了陈漱渝珍藏的他与茅盾、钱锺书、沈从文、唐弢等第一代鲁迅研究学人、现当代文坛名家、鲁迅亲朋的书信集,考证了现当代文学史和鲁迅研究领域的诸多学术问题,为人们提供了一份珍贵的学术研究资料。本报记者采访陈漱渝,请他讲述本书的出版及其思考。


选编《陈漱渝藏学术书信选》

记者:近日由您选编的《陈漱渝藏学术书信选》出版,请介绍一下它的主要内容。

陈漱渝:这本书筛选了89位著名人士的书信289封,笔谈的主要内容是鲁迅研究,但也涉及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早期的文学活动,以及中国现代革命史上的一些重要社团(如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和重要人士(如杨度),可供广大文史爱好者参考。

记者:您在选编这本书的过程中有着怎样的考虑?

陈漱渝: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因自学鲁迅著作,以及后来参与修订1981年版《鲁迅全集》和编辑《鲁迅研究资料》,我向鲁迅亲属及有关鲁迅研究专家请教,留下了一批书信,内容属学术性,作者是大名家,公诸于世比秘藏于室更有社会意义。

将手书文字转换为电子文本极不容易。这种专业书籍想看的人多,愿自己掏钱买的人少,所以出版之后仍存在营销风险。好在我跟出版方编辑、出版这本书目的都十分纯正,并不计较利害得失。

留存珍贵的学术史料

记者:您编选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

陈漱渝:我今年83岁,自然会想到有生之年有什么事情要抓紧办。我是一个靠工资生活的文人,绝不会在身后引发什么财产纠纷,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保留了一些名人信札;如果流失损毁,恐怕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损失。这时恰巧有出版人要出版它,我感到是一次机遇,也是一种缘分,就签约了。但未料想整理起来这么艰难,为辨识一个字往往要四处请教,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记者:在您整理书信的过程中,再回看您与前辈学人的交往、通信,相信有很多难忘的故事。能不能简要讲述一些?

陈漱渝:凡是在我生活道路上扶持过我的人,我都不会忘记。我向这些名人写信求教时,开始是一所普通中学的初中语文老师,后来是鲁迅研究队伍的一员新兵,但他们都用“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精神帮助我。1980年,我写了一本《许广平的一生》,想请后来的国家名誉主席宋庆龄题写书名,因为宋庆龄是鲁迅的战友,也是许广平的朋友。但此时宋庆龄的右手两度受伤,手腕无法使用毛笔,就通过他的友人陈翰笙告诉我,要我去请何香凝的女儿廖梦醒代题。我去找廖梦醒时,她正在吃晚饭。听说宋庆龄有此建议,立即放下筷子,当时就挥毫题写了书名。宋庆龄致陈翰笙的原函,就影印在这部书信集的卷首。

胡愈之是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我请教时他已80多岁。老人家不但写信回复我的问题,而且还请我去他家恳谈。我出版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一书,就是胡愈老题写的书名。鲁迅的三弟周建人也曾出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等要职,晚年视力很差,为了奖掖后进,他也为我的《鲁迅史实新探》题写了书名。教育家顾明远是周建老的女婿,本书收录了两封顾明远函,都是由周建老口授,为鲁迅研究提供了珍贵史料。

令我感动的还有魏建功先生。他是语言文字学家,还是著名的书法家,本书所收他回复我的两封信长达5000多字,都是用毛笔书写,也成了我藏信中的珍品。

为前辈学人的精神所感召

记者:这份珍贵的学术研究资料的出版,有着怎样的意义?

陈漱渝:出版这本书的意义主要取决于它的学术性。有朋友收到我的赠书后说:“大作收到。”我连忙声明:“这不是我的大作,而是别人的大作。”我讲的“别人”,主要是指研究中国现代文学或其他领域的前辈学者,以及一些鲁迅的同时代人。鲁迅同时代人中有茅盾、胡风、江绍原、楼适夷、李霁野、梅志、聂绀弩、沈从文、夏衍、萧三、杨霁云、川岛、萧军、徐懋庸、许钦文等,向他们求教,现在来看可以叫作“抢救活资料”,他们的历史记忆有很多并未见诸书籍读物,公之于众可以让读者与有关文字记载相互补充,相互对照。书信作者中还有很多学术界的权威人士,如李何林、唐弢、钱谷融、贾植芳、钱锺书、戈宝权、朱正、钟惦棐、林辰、陈涌等。他们的书信,既有学术史价值,也是研究他们本人的第一手资料。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作家开始换笔,电子邮件取代了传统书信。所以,纸质书信也就成了“不可再生”文物,纸张要防晒、防潮、防虫,保质期有限。“纸墨寿于金石”,所以公开出版也利于这批学术书信的保存。

记者:第一代鲁迅研究学人给您的影响是什么?这对当下的年轻学者有哪些启示?

陈漱渝:编选这部书信选的过程中,我深为这些前辈学人提携后进的忘我精神和自我奉献精神所感召,不仅在学术上深受教益,而且学到了应该如何做人。我专门从事研究工作之后,以这些前辈为楷范,也乐于助人。凡来信必复,尽我所知所能,也从不将史料秘藏于室,据为己有。这些前辈治学态度也时时鞭策我,但至今差距仍然很大。比如这本书整理的文字和添加的注释中也偶有错误,使我深深自责。校勘、注释中的错误都属于学术硬伤,必须承认自己知识有缺陷,治学不严谨。从治学和做人这两方面,我必须向这些前辈终身学习,以报答他们的恩泽于万一。

2023-07-24 本报记者 郭海瑾 ——访第九、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鲁迅博物馆原副馆长陈漱渝 1 1 人民政协报 content_46953.html 1 一份珍贵的学术研究资料 46,953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