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字构成,即“人在草木间”,说明饮茶本身即蕴含人与自然的融合之道。
饮茶之所本无固定要求,但自然成为人们最为崇尚的饮茶环境。从唐宋文人于室外的松石间品茗,到明代营建茶寮(即茶舍),文人愈发重视饮茶空间的营造。
《茶经》“九·之略”记载,在寒食节前后现场采摘、制作茶叶,制茶用的七种工具可以省略;在山石松林、泉水溪流间煎茶,复杂的茶具亦可省略,传达出制茶、饮茶重天然的内涵。宋代《撵茶图》《春宴图》《文会图》等画描绘了文人饮茶的自然之趣。即便是宴会,也如《春宴图》一般在室外空间举行,雅趣胜于喧嚣。
明代茶画描绘的饮茶环境更为具象。唐寅《事茗图》描绘一处建于山水中的茅草屋,画中主人在此品茗、静候挚友,童仆在一旁起火烧水。身居自然、远离喧闹的环境,传达了画家与世无争、天人合一的精神追求。
画中描绘的饮茶草屋,多建于山水中,应是明代文人热衷营建的专门茶舍,即茶寮。文人精心营建的茶寮,是一种具有自然意味的意象空间,他们在此品茗、独坐、会友,与自我对话,在天地神游。
清代皇帝继承和发展了明代文人对饮茶空间的追求。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移天缩地在君怀”,模仿江南名胜在北方兴建皇家园林,其中就包括乾隆皇帝营建的多处茶舍。
千尺雪茶舍,模仿自明代名士赵宧光于苏州寒山营建的别墅,其内千尺雪一景,飞瀑如雪,天下闻名,可在此观瀑布飞舞,听溪流清音。这样的饮茶环境,既表达出道法自然、融入天地的和合观念,也体现了乾隆皇帝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
作为一种生活方式,饮茶将不同族群和不同人联系起来,并促进了相互关系的融合。
历史上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区,多发现有茶相关遗存,各民族发展出各具特色的饮茶风俗,并渐趋融合一体。在辽、金、元、清代,饮茶风俗表现的民族融合尤为明显。
墓室壁画和器具显示,辽地的饮茶风俗,最初学习唐人的茶法,到北宋晚期已与宋人饮茶方式、器用大体相同。
金代饮茶之风兴盛,茗饮深受社会各阶层喜爱。在宋、辽文化的影响下,女真人形成“先汤后茶”的待客习俗,并融入礼仪制度。金人的饮茶方式和所用器具几乎完全学习北宋。元代蒙古贵族的饮茶方式,既包括汉地特征明显的直接冲点茶末,也包括具有蒙古族特色的混饮茶与酥油。
饮茶风俗的融合趋同,从日常生活的层面反映了多民族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的进程;饮茶习惯成为各阶层的生活必需,更是深入劳动、休闲、礼仪等生活的方方面面。
南宋李嵩《骷髅幻戏图》画面左下角,手艺人行李担上满装生活必需品,其中包括一件曲柄汤瓶,为点茶用茶瓶;清代张恺《升平演乐图轴》,表现了梨园优伶排练的场景,桌上摆放茶壶、茶盏,供他们休息时饮用;清代喻兰《仕女清娱图册》、紫檀木边画玻璃人物图挂屏,分别表现了仕女、老者怡然自得的休闲饮茶生活;早在宋代,茶已明确进入祭祀等礼仪活动中;清代宫廷使用的乾隆款白玉碗,玉碗盒内有清宫黄签,书“孝陵白玉碗”,可知此玉茶碗为顺治皇帝陵寝祭器。
正是由于饮茶深深融入中国人的生活,成为中华文明的载体,皇帝的饮茶就具有了更深层次的内涵。清人画《弘历是一是二图》,描绘乾隆皇帝着汉装坐于茶舍中。茶舍内陈设由上古时期的玉璧、三代铜器、汉代嘉量、宋明瓷器等古董组成,传达出乾隆皇帝典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意象。
茶文化推进了不同人、不同族群关系的融合,深深融入中国人的生活,成为传承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内地至边陲,都市至乡野,庙堂至民间,茶香点亮美好生活,助人践行修身、齐家之法,承载着中国社会中的秩序与和谐。
(作者单位:故宫博物院器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