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观剧，是悬着一颗心去观赏辽宁芭蕾舞团创排的新古典芭蕾舞剧《巴黎圣母院》的。《巴黎圣母院》这部巨著问世190多年，我不知中国的观众尤其是一代年轻群体能够了解雨果和这部书的人有多少？能够喜欢由这个悲剧而产生的芭蕾舞剧的人又有多少？

早年就读辽宁大学，校址与辽宁芭蕾舞团毗邻。门挨门一方鱼贯而出的靓女俊男激情四射，另一方是苦哈哈寒门学子夜以继日的知海搏击。乡情邻情，是我一直关注辽芭不断发展辉煌所在。在中国一流芭蕾舞剧团排名中，辽芭有着耀眼的前茅之位。出类拔萃的编导和同样出类拔萃的演员，不仅排演《天鹅湖》《睡美人》等世界难度的芭蕾舞剧，且引领国内领域之先创排《斯巴达克》《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具有中国艺术特色的《二泉映月》《末代皇帝》，以及《花木兰》《八女投江》《铁人》《榜样》等现代芭蕾舞剧。文华奖、“五个一工程奖”等大奖自不必说，但在市场经济不断演进成熟的今天，一个艺术团队不仅要在政治上站稳立范儿，而且要能获得社会舆论的广泛支持，经济效益的不断提升，的确是件难事。《巴黎圣母院》是一部悲剧，后世的各类改编虽让人眼花缭乱，但都难以绕过贯穿整个故事之中灰暗情调色彩的单调性与人物诡谲氛围的单一性。恢宏的大教堂与虚狭偏执人性的交织，丑陋与美善进行着爱与恨、情与仇、生与死的较量，尽管有国外知名芭蕾舞专家的全力支持和帮助，但面对习惯于美妙动人的音乐、眼花缭乱的缤纷舞美、富有魅力的超级旋跳艺术、令人遐想的爱善情节演绎，辽芭创排团队怎样去布局、怎样去超越、怎样去面对受众，超越前人之难可谓难于上青天。

阴暗的场景和晦暗的舞美加上卡西莫多怪诞的舞姿，从始至终让人饱受情绪的压抑，这许是一个成功之点。悲剧产生悲情，演员塑造各具特色的角色，几个主要人物外在形象与内在性格表现到位。卡西莫多聋哑跛丑的怪异、艾斯米拉达被摧毁的善美、弗罗洛的虚伪和残忍、菲布斯的轻浮和狡黠，在辽芭的主创和演员与国际芭蕾舞知名编导帕特里克共同融合和演绎下，得到了艺术性的展现。从美学艺术的角度讲，悲剧的意义不仅是向人们展示令人心悸的恐怖和悲情，更是让人们感到悲剧的存在而又远离着悲剧，在悲情和痛楚中感受现存生命的意义和自我存在的价值。这是悲剧美学对艺术表现形式的昭示。

辽芭这部古典芭蕾舞剧富有创新意识，他们在探索超越前人的艺术表现设计，无论是代入式的剧前戏，还是剧中雨果先生“移步”舞台融入剧情之中，让人耳目一新。卡西莫多跪在雨果脚下，是祈求改变小说情节让美丽善良的艾斯米拉达不死，还是诅咒弗罗洛为代表的恶势力覆灭？坐在舞台前面的女演员用双脚不停地蹬，是蹬时间的发条，还是蹬命运的年轮？艾斯米拉达和弗罗洛已经“死去”在舞台倒卧许久，多么希望此刻能出现一种穿越和让命运转折的重新解释，尽管这种艺术表现在芭蕾舞台上是艰难的，但作为北京的观众和倾慕辽芭的东北老乡是祈望中的热切期待。可雨果仍在舞台上面对观众静静地坐着，不知老人家如果活在当下，是否会对他的历史悲剧进行重新布局和解释。

直到剧终的帷幕缓缓落下，我一直在琢磨。一柄长剑如果挂上舞台，无论是剧中还是在剧终一定会拔剑出鞘，这样才不会让观众的美学体验堕入盲猜，让故事的布局完美无缺。与过往许多改编一样，这部舞剧也是按雨果小说情节逐步推演的。舞台场景融入法国著名油画家的创意，这是大胆的借用。所不同的是，原作者雨果在舞台的出现，无疑是一柄可以冲破原有故事情节的长剑悬挂进剧中，让一直被阴暗色调笼罩的大教堂舞台出现一丝在提升中重演故事结局的亮点。尊重原创，不拘泥原创，把原有故事打碎揉搓，加入新编者新思维的认知，这会让新创在情节、音乐、编舞、舞美等方面发生让人耳目一新的艺术变化。遗憾的是，这柄长剑在刀鞘中欲出还休，亮点没有扩大成一个光系。

少许的遗憾也许会给后来的续创奠定基础。辽芭主创人员的创新意识和演员挥洒汗水的付出是值得钦佩和赞美的。他们的创排和演出给首都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谢幕时赢得的掌声是对他们付出的褒奖。这幕芭蕾舞剧的主创编导帕特里克曾是芭蕾舞台上的首席男星，后转入编剧。多年前他曾为上海芭蕾舞团打造过《简·爱》。此次与辽芭合作，共同编创《巴黎圣母院》，是东西方艺术家用各自理解的芭蕾艺术语言理解雨果大师的创新性实践。新编新创，无论对哪一种艺术表现形式都是要冒风险的，这是规律。当年的《天鹅湖》，历经百多年的磨砺才有今日之辉煌。我们不能因为一些观众的遗憾而否定这种创新性的创造和演绎。

演出的谢幕时刻，帕特里克跪谢全体演职人员，并向国家大剧院舞台和所有观众致单跪亲吻礼。芭蕾舞剧《巴黎圣母院》，是东西方艺术智慧在新时代背景下的融合，是中国艺术走向世界、世界艺术走向中国的一级新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