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到龄，就办好了“北京通”，卡片正面印着照片、姓名、出生年月及银行、二维码、芯片等图案和数字信息，还标明是北京市民政局制发的。背面蓝色网纹中间是一颗白心包着的红色天坛图案，里面还嵌着“北京”两个白色美术字，天坛图案下面分三排写着：“北京市社会服务通养老助残卡”几个好认的黑字。
据说，这个“市政交通一卡通”挺好使，可这两年还一直没机会用。
这天中午，合上政协书友推荐的《东晋门阀政治》，走出机关到街道散步。路经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时，忽生一念：下午不开会，何不试试那个“一卡通”？一摸兜里刚好在，这时一辆7路车驶进站来，便随着从前门上了车。
上车后，前面小伙子拿出卡，在车厢入口竖立的长方形设备上边贴了一下，设备就说话了：“刷码成功！”小伙子便走往后区找座。我也摸出卡，照他刚才那样也贴了一下，设备却没吭声，又比画一下，还是没动静，一时有点儿懵。旁边的保安抬起头努努下巴：“你那卡，刷下边！”仔细一看，长方设备分三块儿，中间的数字屏幕隔开上下两个黑色区域。拿卡贴近下方黑区，设备果真也说话了：“敬老卡！”一喜，踏实了。
公交车内比以往的干净宽敞许多，驾驶室是玻璃围起来的，每当到站停车开门，车内就自动广播：“刚上车的乘客请扶稳坐好”，跟车保安特别叮嘱抱孩子的妇女坐定后，车子才缓缓启动。
保安是个矮个儿敦实的中年人，一身黑帽黑衣黑裤制服，不太合身，背上一行白字“乘务管理员”，右臂上套着从肩章挂下来的红袖标，上印黄字“安全巡查”，胸前还挂着一个塑料牌“公交乘务管理员临时证”，车开动后，他就站在驾驶室后一直凝望着窗外。
公交车穿过长安街向南驶过新文化街，拐进西绒线胡同，马上想起20世纪80年代大学毕业刚到北京进机关上班那会儿，还来胡同内一个内部书店买过书，记得附近好像还有个“三味书屋”。尽管工作单位离这儿并不太远，以后工作繁忙，上下班又不在一条线上，一晃多年都没来过了。再经过一十字路口，能看到街边人行道墙上“文明是城市最美丽的名片”“文明旅游我最美”“和为贵”等大字标语。
车近友谊医院，前门一开： “敬老卡”“敬老卡”“敬老卡”……一连上来好几位年纪更大的老年人，有位老大姐后面的照护人还推着个轮椅，我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让座。“哪位给让让座！” 一直不开口的司机这时也在前面大声喊了一句。刚走进车厢的一位老哥看我一眼：“甭客气，您也老人了。”
车站橱窗里公益广告很吸引人：浅蓝底色的橱窗，三分之二面积上写着一排白色大字：“不要让你我生命搁浅”，下面是一排黑字：“拒绝酒驾，从你我做起”，右边三分之一部分更有创意，一辆精美的香槟色小汽车，倒栽撞坏在一个巨大的啤酒杯内部。另一块橱窗里，一位戴黑框眼镜、下巴一撮短黑胡子的帅哥，深情地注视着你，他右脸旁是5个很大的黑体白字：“中华遗嘱库”。噢，车辆入库，遗嘱也要入库了？如今的社会公益很发达呀，生命搁浅前、搁浅后的事儿，都照顾周全了。
站着扫视全车，乘客十有七八都是中老年人。
刚落座的一位老哥，把眼镜推挂到脑门上，翻看着一沓医院诊断单，手中药盒上显示着“金芪降糖片”“轻中型糖尿病”字样。一位老姐把一个金属S钩子一头挂在扶手横杆上，一头坠着装满酸奶和方便面的两只塑料袋。
眼前，相对而坐的两位中年男女在说着话：男的“我回家门口买点儿菜，一个肉夹馍，还有啥？你呢？”女的：“我修手机去，要不你咋交费？”男的：“明儿再修吧，回家那台阶我上不去……”仔细一看，两人穿着同款的黑色绒衣绒裤，白带黑色旅游鞋也一样，还各自拄着一根黑色手杖。男的面色黝黑，下巴满是黑白胡茬，胸前挂着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证”。证件中红边蓝，绿色五瓣梅花中是人坐轮椅的图案。他俩到站起身时，保安特别叮嘱：“停稳再下！”
车向右拐后，发现路变宽了许多，看见了左侧的自然博物馆。记得多年以前带孩子参观时，他在一组“从猿到人”进化图片前伫立一会儿说道：“爸爸，我明白了。我生下来的时候是猿，长着长着就长成人了。”
再往前面就是天桥了。不知怎的，正在快速行驶的公交车猛一急刹车，全车人哗得一下都向前倾去，旁边一个老妇人站立不住，整个压了过来。好在我紧紧攥住扶栏给撑住了。“对不起，对不起您了”，老妇人一个劲道歉。
一个高个老哥从车后部站起怒骂起来。原来有一辆时尚的红色跑车猛然超过车头拐停路边，公交车司机只得赶紧刹车减速。这些，那位老哥都看见了。
车厢前边的一个戴着墨镜瓜皮帽的中年妇女在跟保安嚷着： “我没有卡，我掏钱，掏钱呗，哪个师傅给换换零钱呐……我到了，到站了”说着嚷着，没交钱就从后门下车走了。“真讨厌！”有人嘟囔一句。
门关门开，车停车走，人上人下，满满的生活实景。
忽然想到传记电影《至暗时刻》一段剧情：1940年5月，面对德国纳粹的入侵和毫无准备的人民，是成为第三帝国的傀儡，还是坚决反抗法西斯？在生死存亡抉择之际，邱吉尔首相走进地铁，直接听取男女老少普通国民的心声，勇气倍增，随后在下议院发表了鼓舞人心的重要演讲，并带领英国赢得敦刻尔克战役的胜利，最终走出了危机。
民情，近在咫尺，触手可知；民意，就在眼前，开眼便见。只要真想知道，不必舍近求远。
“敬老卡”“敬老卡”“敬老卡”“刷卡成功”……是啊，也该下车了。
这趟敬老卡初次体验，很难忘。未来这样的生活情景，会很多。实现了公交自由，北京那么大，也想多看看，说走就能走。还是很期待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