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吃西瓜多少是种享受,或者至少算上轻奢品。我的家在河南西部丘陵地区,尤其是我家所在的那个县那个村附近,夏天经常干旱,典型的靠天吃饭。如果村里种西瓜,一定是请了瓜匠,并且严防死守。趴在玉米地沟里偷摘邻近瓜田里不熟的瓜吃,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故事。总之,不是西瓜产地,吃西瓜不那么容易,偶有拉车卖瓜的在村子里叫卖。大人看孩子们馋得很了,也偶会用麦子换。
小学以后进了县城,勤劳节俭的父母在县城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在一条巷子的尽头,我们经常在院子门口乘凉。转眼我已经在省会读大学,长长的暑假,常常在院子门口闲坐。这时候就会有拉着架子车到门口卖瓜的老乡。老爹经常买上十来个,偶尔也把车上的“底货”全包了,大大小小摆一地。遗憾的是,切开经常发现是“生瓜蛋”,于是我就特别学会了判断生熟的本领。选瓜、切瓜,一起吃瓜于是成了年少时候最快乐的事儿。那时候父母手头很紧,一次买这么多瓜,可以想见,老爹是在有意犒劳孩子们。
院子里后来有了自家的井,就用大量的井水把瓜泡凉,等父母下班了再切开,总之,那时吃瓜有种“脱贫或者高人半等”的感觉。
后来,我去武汉读书,那个年代从基层考上同济医大研究生在当地是件显眼的事,但是,读书让我更加穷困潦倒,因为,身边的人不知道读研需要支持,我曾尝试一月90元活下去……读博刚开始,双胞胎儿子就急于到来,怀着孕的妻子到武汉探亲,想着给她补补身体,于是又想到了西瓜。恰到春天,街上有早熟的西瓜,四元一斤,我下定了决心去买,但囊中羞涩,只选了车上最小的一个,只记得皮儿是墨绿色,具体什么味道一点没有记忆了!
等我在北京安顿下来,我的老爹已经离开人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吃西瓜已经没有了季节的讲究,有人在冬天送我们从南方运来的西瓜,带着精致的包装,我们将其摆在桌面上,祭献给老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西瓜成了餐桌上的常品,渐渐地已经引不起我特别的注意。
每每成箱的西瓜与朋友分享,我都会想起来,在我家院子里,我光膀子抱瓜,放在石板桌子上,秀各种刀功,一边吃一边打苍蝇,一边吃一边给弟妹们分工去收拾瓜皮,一边吃一边把吐出来的瓜子洗干净再晾干的故事……我想,今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带着儿孙重回小院一起吃瓜。
(作者系空军总医院心脏外科主任)